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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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溫念是個小騙子。

時淩雲在心底默念。

一個月前,時淩雲在手機上翻到關於這一屆花滑世錦賽的新聞報道。

溫念發揮失常無緣領獎臺。

評論裏鋪天蓋地是對她的謾罵。

看客總無情,他們喜愛造神,在溫念奪冠後捧她上天,再在她低谷時一把拉下神壇,肆意踐踏。

時淩雲翻開手機發件箱,只有一個收件人,一個沒有備註的陌生號碼。

他給這個號碼發了幾十條短信,最後一條的發送時間是在一年前。

是溫念的號碼。

可惜有去無回。

然而世事總無常,本以為就此斷了聯系的人卻住進了他家。

母親最初說溫念會暫住過來時,時淩雲第一反應是拒絕。

他不想和她共處一室。

“那我搬出去好了。”他回答得很冷淡。

“不行,妹妹快高考了,你在家方便幫她補習。”

母親態度一如既往的強硬。

時淩雲沒再說話,反抗的態度似乎不再堅決。

其實如果他不願意,母親也沒辦法強求。

可能時淩雲自己內心也有些動搖。

如果見到他,她會是什麽反應。

“淩雲哥哥。”

熟悉的嗓音讓推著行李車的時淩雲有些顫抖,克制著情緒才沒有外露。

沒有久別的寒暄,沒有離開的解釋。

就好像這兩年的空白不曾存在。

這份認知讓時淩雲更加無法接受。

仿佛這兩年他的胡思亂想不過是一個人的獨角戲。

“我以為我們應該算朋友。”

始作俑者眨巴著大眼睛,一臉無辜地看著他,反過來審判他的冷漠。

朋友。

原來她只是把自己當做朋友。

時淩雲自嘲地冷笑。

可明明當時她…

修長的手指在餐桌敲擊,看見小姑娘略帶埋怨地望著自己,像是在控訴自己的無情。

時淩雲本應該對她的控訴一笑帶過,把情緒藏進心底,卻還是在聽到她的問題時,臉上的面具出現了裂痕。

就算只是朋友。

不告而別又沒有聯系,她一定不是個稱職的朋友。

溫念在聽到時淩雲的反問後,瞪大了圓圓的眼睛,咬到一半的排骨還在嘴裏,停止了咀嚼。

她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。

“我當時去雲南封閉訓練了,結果把手機弄丟了。”

她的聲音變輕,喃喃解釋。

換了手機號後,她有找單雲帆要過時淩雲的聯系方式,卻一直沒有聯系上。

時淩雲聽了溫念的話,神色一頓。

許是陰差陽錯,但終究是不夠在意。

他此時已經恢覆了情緒,清冷的黑眸註視著因為緊張而搓著手的溫念,微妙的氛圍彌漫開來,仿佛陷入無聲的對峙。

“那就算不上什麽朋友。”

時淩雲啞著嗓子開口,語氣透出不容反駁,挑了挑眉,左眼下的淚痣在此刻平添了幾分氣場。

即使在餐桌前,時淩雲的腰背依然挺直,一只手隨意搭在桌上,好似在等待溫念還能說些什麽。

她確實不知道再說什麽。

在隊裏溫念因為討喜的性格一向是團寵,很少被人如此直白地拒絕。

他拒絕當她的朋友。

溫念鼓了鼓嘴,碗裏的排骨也有些索然無味。

但對時淩雲倒沒有太多負面情緒,當時確實是她的問題,導致兩人斷了聯系,雖然不清楚為什麽後來怎麽都聯系不上時淩雲,可由於新賽季準備訓練等一系列的事情,她也就沒有再繼續找時淩雲。

不過這次能重逢也算緣分,希望能努力讓時淩雲改變對她的印象。

洛克菲勒滑冰場,溫念的第二次訓練。

剛剛換冰不久,潔白平整的冰面上只有少量劃痕。

溫念適應性地在冰面上劃了幾圈,冰刀與冰面接觸,發出刷刷的聲音。

今天三周跳的成功率有所上升,3A的穩定性也好了很多,艾弗遜拿出吊桿,準備讓溫念輔助練一下四周。

隨著女單進入卷生卷死的四周跳時代,隔壁的俄蘿年齡越來越小,平昌與她相愛相殺的19歲俄蘿阿尼西婭·伊萬諾娃已經退役。

溫念目前最強勁的對手變成了年僅14歲的尤利婭·奧爾科娃(昵稱丫丫),她不僅掌握了溫念在平昌跳出的4T和4S,更是在訓練中足周跳出了4Lutz。

Lutz勾手跳,是除了阿克塞爾跳躍外基礎分較高的跳躍。

也就意味著如果奧爾科娃能夠在正賽跳出4Lutz,基礎分會高於4T和4S。

人家已經把四周跳當成集郵在攻略了,溫念這會兒還在掉技能。

她有些煩躁地甩了甩手,綁著輔助桿熟悉動作。

“試一下?”艾弗遜見溫念用輔助桿的情況下能夠跳出4T,開口鼓勵。

但是不行。

卸下輔助桿後,溫念嘗試了兩次4T,第一次跳空,第二次摔倒。

過往比賽的陰影像烏雲盤旋在她頭頂,她仿佛陷入了怪圈,只要碰上四周跳,就習慣性摔倒。

這種心理上的坎比生理傷病更難過。

溫念摔倒後沒有再起身,順勢躺在了冰面上。

刺骨的寒冷透過考斯滕鉆進溫念的皮膚,也讓她心裏一陣寒意。

頭頂的白熾燈與純白的冰面仿佛融為一體,溫念感覺自己的身體很輕,好像漂浮在了空中。

耳邊是冰刀劃過冰面的聲音。

她十八年的人生幾乎一大半是在冰上度過。

“想要放棄了?證明別人所說的女單最多輝煌一個周期的破言論是真的?”艾弗遜蹲在她身邊,說的話很直接。

這是艾弗遜慣用的激將法,偏偏對溫念很管用。

平昌那會兒她一度想放棄四周跳,畢竟當時還沒有哪個女單在賽場跳過。

艾弗遜也是今天這樣的語氣質問她:

“所以你也覺得四周跳是只有男單可以跳出的動作?”

去他的放棄。

溫念的詞典裏就沒有放棄這個詞。

她的眼眶有些紅,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冰,準備繼續。

兩個小時訓練結束,溫念在更衣室發呆。

她是個習慣提前做準備的人,所以很不喜歡現在的情形,仿佛她是在被推著跑。

平昌周期她練習四周跳,因為算得上第一個吃螃蟹的女單,所以壓力並沒有很大。

不像現在,她開啟的女單四周跳盛世,可能自己要被拍在了沙灘上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氣,拍了拍臉頰,在心底打氣。

正準備離開,卻聽見門外腳步雜沓,人聲熙攘,溫念無意間捕捉到了自己的名字。

“前面跟著艾弗遜訓練的事之前那個中國的奧運冠軍吧?”

“是,那個Wen,摔得可真慘,非要跳四周把自己跳壞了唄。”

溫念在更衣室裏聽了會兒墻角,毫不猶豫開門走了出去。

說話的是兩個亞裔面孔的女生,在看到溫念時表情顯然十分吃驚。

只敢躲在背後說話的垃圾。

溫念沒有給她們眼色,兩人看起來並不眼熟,不管是不是專業運動員,至少沒有上過大賽。

她又何必跟她們置氣。

溫念洗了個手便出了門,在路過兩人時,輕飄飄留下了一句話。

“摔倒時花滑的常事,總比躲在背後說話的小人要強。”

她說的是英語,說完聽到背後傳來一陣F**K,勾起的唇角。

雖然講完這句話解氣不少,可平白無故遭來吐槽仍然讓她本就不太美好的心情雪上加霜。

溫念走出冰場完全忘記會有司機來接她。

順著並不熟悉的街頭快步往前走了好一會兒。

腦子裏回憶著四周跳的動作技巧。

發育關對女單影響大的主要原因是導致體重與身高發生變化,影響身體重心,導致跳躍時控制不好軸心。

溫念發育不算早,十七歲長高了四厘米,對她的動作並沒有產生太大影響。

就在教練和她都松了一口氣,以為逃過了發育關時,沒想到會殺了個回馬槍。

十八歲的她身高長到了167cm,體重漲了四公斤。

這對於花滑運動員而言幾乎是噩耗,甚至一直到現在她每天體重還會有細微的變化。

這些細微的變化對於常人而言可以忽略不計,但對於溫念而言,她能夠清晰感知這些變化對她動作的影響。

這也是為什麽總說花滑女單花期短暫的原因,很多女單都因為無法順利度過發育關就此沈湖。

她不願意成為她們中的一員。

兩年後的北京冬奧會,她一定要站在賽場上,不僅如此,還要為祖國掙得一枚金牌。

想開後,溫念停下了腳步,才意識到周圍的建築十分陌生。

風胡亂地吹打起她的發梢,周圍紅磚外墻,高樓林立,路上是穿衣風格迥異的人們,都行色匆匆地趕著路。

她有些茫然地環顧四周,聽到了汽車喇叭的聲音。

溫念循聲望去,看到停在她旁邊熟悉的車輛。

是昨天時淩雲來接她時開的黑色保時捷。

她提著運動包正準備走過去,車窗降下,溫念看到時淩雲皺眉盯著她。

露出略帶歉意的表情,溫念匆匆上車。

“抱歉,我忘記會有人來接了,習慣了自己去訓練。”

溫念匆忙解釋,偶爾瞟向時淩雲,發現對方沒有要理她的打算。

難道今天司機又有事嗎?

“不過如果司機有事的話,我自己坐地鐵回去就好,不然麻煩你特地來接我,真的很不好意思。”

溫念咬著唇,斟酌著詞句開口。

她之前外訓也都是自己一個人搞定的,每次勞煩時淩雲來接,著實讓她承受不住。

時淩雲沒有回答,趁著停車隨手打開了車載廣播。

“紐約時代廣場發生一起持刀搶劫事件,受害者為一名二十周歲女性……”

像是有所感應一般,廣播裏放出的新聞讓溫念嘴角有些僵硬。

她略帶尷尬地看著前方,沒再繼續之前的話題。

車子平穩駛向家門口,如往常一樣,溫念和時淩雲道了聲謝,便提包下了車。

花園裏嫩黃的迎春微開,沿著白色小徑分外清新雅致,溫念每次經過花園,總有種踏入世外桃源的夢幻之感。

她沒有急著進門,坐在池塘邊的秋千上發呆。

沒想到再次和剛停完車上樓的時淩雲四目相對。

這一次溫念的註意力沒有再放在時淩雲臉上,因為她分明看見了他手上拿著的東西。

是他那塊畫著飛龍的黃綠色雪板。

作者有話說:

花滑共有六種跳躍:阿克塞爾跳(Axel),後外點冰跳(Toeloop),菲利普跳(Flip),後外結環跳(Loop),薩霍夫跳(Salchow),勾手跳(Lutz)

目前賽場上能跳出四周跳的女單非常少,第一個成功完成四周跳的女單是日本選手安藤美姬的薩霍夫四周跳(感謝評論區小可愛指正!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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